许桦和沈氏被关在不同的地方。她不知他们情况如何，唯一能做的便是日夜守在许晔和两个孩子身边，替他们煎药、喂药，双眼熬得通红，却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但他们的病始终没有好转，天气越来越冷，他们的病越来越重。
但每日分派下来的药材和食物却越来越少，到最后勉强只够两人的分量。
许晔是她的夫君，是她爱的男子，她定然要救，若要她放弃一个，那只能是江如晔或者许慎。这本来并非什么难题，若是任何人面对这样的选择，都会毅然决然地救自己的亲生孩子。江如晔既非她亲生，又是抢走她夫君的女人所生的孩子。她没有任何救他的理由。
但凤羽却做不到。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无药可救，活活病死。他终归也是她养大的，何况他还那么小，只有两岁。
她看着两个孩子烧得通红的脸，泪流不止，近三十年来，她从未做过如此艰难的抉择。
她一边煎药，一边流泪，泪干之后，脸便被冻得麻木，火辣辣的疼。
将药喂给江如晔后，她死死将许慎抱在怀里，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的身体，帮他撑过那段艰难的时日。她抱着他喃喃低语，压抑地低泣：“对不起，慎儿，娘亲没有其他的办法。你这么懂事，若你醒着，定然也会救弟弟对不对……如果有可能，娘亲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你，宁愿死的人是自己，但是娘亲真的没有办法……慎儿，娘亲求求你，撑下去好不好……”
可终究他还是死在了三日后的大雪之日。
当他呼吸在她怀中彻底停止的时候，她整个人忍不住地发抖。那是她的骨肉，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，是她和许晔唯一的孩子。
可她却亲手杀了他。
她不知道自己抱着孩子坐了多久，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。只知道回过神来时，她被许晔抱进了怀里。
那是她第一次被他那般温柔相待。
可那却是拿她儿子的命换来的。
她在他怀里喃喃低语，泪流满面：“许晔，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恨你，若不是你，我不会活得这么辛苦；若不是你，我不必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怀里。可我没法恨你，我只能恨我自己……许晔，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，为什么……”
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，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这般歇斯底里的质问。
似乎就在那时，他才感觉到她也是个柔弱的女子，也需要他的保护。
可之前他却从未在意过。
他能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与瑟瑟发抖，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些。
但她却在他怀里昏了过去。
凤羽醒过来后，许慎已经被许晔给埋在了后山，光秃秃的枝桠下，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碑，刻着“爱子许慎之墓”——这已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的待遇，死在这里的人不计其数，大多只能粗粗埋了，连名字都无法留下。
她在那里跪了许久，雪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，膝盖犹如针刺。
她恍惚透过那木碑看到许慎懂事又乖巧的容颜。他总在她一个人对着窗棂发呆时将她的双眼蒙住，让她猜他是谁；在她听到雷声发抖时，用他的小胳膊抱住她的身体，安慰她“不怕不怕，有慎儿在。”
但这样的他，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许晔抱着江如晔站在她身后，看她柔弱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，生平第一次对她生出了一种名为怜惜的情愫。
大雪之日过后，天气渐渐回暖，许晔和江如晔的身体都渐渐康复，但凤羽却倒下了，整日整夜地坐在床上发呆。孩子的离去似乎彻底压垮了她，虽然她以为她能撑得过去。
她非身体上的伤痛，也非良药可以医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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