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3.吃了一惊
陈勇的家，在省政府大院西南角的一座小四合院里。省府大院，原是清代巡抚衙署，庭落深深，四遭严严实实围以高墙，只在南墙和北墙，各开了一座骑街大门，论气派是自然没得说的。里面的格局，以巍然耸起的原巡抚大堂为中心，散落着不少虽说比它矮小，却也门廊弘敞，檐影飞动的屋宇，如今皆为省府部门的办公之所。从细节上说，好多不起眼的东西，如房上的瓦，门窗上的木棂，石砌的宽大台堦，皆一仍其旧，保持了原初格式，只不过隔一定年头便要做一番修葺。其它东西，如房前的嘉木，短廊旁的太湖石，原先搁哪儿依然还在那儿，点缀得格外有味儿，可说入目便是图画。
在这幽深大院里，房舍并不全然用于办公，也住了十多户人家，其主人，当然都身份显赫，属副省级以上干部，包括现职的与已离休的。这些人住的皆是独门独院，少有人扰，除了不时听见几声鸟啼之外更无其它杂音，是异常宁静的。
这天上午十点半，陈勇要登记一个开发项目，须报送营业执照复印件，便回家来取。他母亲多年前就谢世了，其父陈邦达，一直不续弦。手下人夸他专心公务，对床笫上的事毫不动心。陈勇更是佩服老爸，以为其老爸几近圣人。平时，父子二人各忙各的，院门常锁。这次陈勇回来，大门也是锁着，便掏出钥匙打开，进了院。 他穿了双牛筋底的鞋，弹性足，脚步轻快，几步就穿过院中小径，来到正房。一看，屋门却是没锁，便顺手推开。
不想打开门那一刹，他吓了一跳。只见正面沙发上坐着他老爸，但并非独自一人，还有个熟稔的人倚在他腰上。这人三十多岁，漂亮，乖巧，绰有风韵，竟是时常来他家的姚娟。
姚娟在下面任职时，便不乏来他家走动，调至省城建厅之后更是频频登门，却从不见和他老爸有今天这情景＿＿她紧傍着他，身子扭得风骚，脸上笑得狎昵，鬓发亦显蓬乱，而以往可总是捣饬得一丝不苟的。最别扭的是，她雪白的纤手竟让他老爸紧攥着。见陈勇进屋，两人猝然一惊，赶紧各向一边闪开身子，手也急忙挣开，模样要多遑迫就有多遑迫。陈勇贸然撞上了这情景，先是一惊，继尔一慌，接着添了一脸尴尬。“啪达啪哒”两声，有什么东西落到地板上，陈勇本能地扫了一眼，是几个银行卡乱乱地掉在姚娟脚前，他用眼睛余光瞥去，她手上似乎还有三两个银行卡捏在指间没滑落哩。陈勇赶忙偏了偏头，穿过客厅和客厅后的内廊，紧走十来步进了自己的卧室，轻轻把门阖上。
好半天，他头脑都乱糟糟地翻腾，像一汪水陡然被兜底搅起了泥沙，浑沌沌地打着旋儿，一时半会儿很难沉淀下来。是啊，此刻他对老爸原有的牢固概念正被瓦解，击毁，重新解构，他的思绪哪能不为这突然的颠覆而纷扰，而碎裂，而自感无力收拢？
往卧室走的时候，他听见姚娟抬高声音：“省长，你看过了我的生命线，求求您，再破点功夫，给我看看财运行不？”
“你就装吧，”陈勇暗骂，“我爸何时成了手相大师？”他对姚娟愈发厌恶起来。“此地无银三百两，隔壁王二不曾偷，你这是耍小聪明来暴露你的愚蠢！”
他取了复印件，听听外边客厅的门响了一下，估计姚娟离开了。再静等了几分钟，门又一响，应该是他老爸走出家门了。他也准备起身。忽然间“隔壁王二不曾偷”里那个“偷”字在他脑仁里一拱，先联想出“偷腥”一词，心里不悦。接着，猛的跳起脚来：“不好，姚娟那些银行卡，是哪来的？不会是老爸把家里的`偷\u0027给她了吧？”
想到这，陈勇慌了神，急蹦几步奔进了走道拐角的另一间屋里。他径直赶到紧里边的五斗橱前，把第二层抽屉一拉，便呆住了。这是他和他老爸放零星钱的地方，眼前有几捆码放整齐的十元钞，一摞五元钞，及横七竖八随手丢放的二元和一元钞，他对这些钱并不在意。而在抽屉最里边搁着一个硬木方匣，专门存放银行卡，每卡存额从二万至五万不等，是近来收的礼卡，约十多枚，打算再多积攒一些便另换个方式存贮。可是一瞧这木匣，盖儿敞开着，匣里的卡绝大部分消失无踪，仅留下了四张。
“可恨！给她几张倒无妨，全当是付了风流费。可这算什么啊？这不是自个儿扒豁子替别人抢劫吗？”陈勇简直气疯了。他从来习惯看着钱往自家淌，第一回瞅见家里的钱长了翅膀偷着往外飞。
“娘个球，你不就是个骚腚么，腚上倒长出了长爪来了，生生地变成提款器！”他心里骂着粗话，恨得五官错了位，尚觉远不足表达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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