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2.小官油子
姚娟一进家门，把红高跟鞋朝墙下狠狠一甩，换上软拖鞋，连衣服也不脱了，就几步迈到大厅的宽沙发上气嘟嘟地躺下。
“娘的，真晦气！”她盯着天篷在想，还用右脚跟儿使劲蹬了蹬沙发扶手。这时，如果有个解气包在跟前，她非得连踹他几脚才算完。一定的。但眼前连个布做的小玩具狗都没有。她此刻唯能感觉到的，只是有好多念头与猜测，在乱纷纷地折磨她，像有只小猫在她脑子里一爪又一爪地抓挠她似的。
多大的事呀，不就是处分了个干部嘛＿＿我有这职权＿＿知识分子怎么了？＿＿哎哟，不，难道庄梦晓和上边连着线？这连着的线会不会是我的绊脚绳？＿＿心堵，心好堵！＿＿哦，还好，事情闹得不大，没把庄梦晓这浑球免职，只是暂停了职务＿＿看来李启明向着我，多亏他当时提醒＿＿可这群众来信是谁写的？＿＿难缠呐！还说有好几封反映信，真是闹鬼了……
姚娟脑袋里搅粥，乱七八糟的。这么多年了，她第一次觉得很痛苦地挨了别人一家伙，还是用粗棍棍扫过来的。
唉，这都是她那一时的急躁唐突换来的。她有些失悔。
还有一件事，让她摸不着头脑。张小颖算哪头蒜呀，朱丹书记隔了多少重天，怎么倒提起了这不识好歹的臭丫头？前两天，黄波给她打过来小报告，说编辑部的人议论，庄梦晓为何被暂停职务，张小颖说：“因为他不肯向一个人下跪。”还说：“我佩服庄梦晓，他是贝多芬一样的人，有骨气，不向权杖屈服！有的人，戴上顶纱帽就觉得有多了不起似的。难道现在还是秦始皇时代，凭什么让人必须给她下跪？”当时，她听了气得差点血管爆炸。这笔账，还未来得及算呢，殊料也先碰了个钉子。娘的，晦气，晦气死了！
她不知道，其实，朱丹还让一号秘书出一份有关她的简介材料，摸清她是怎么升任为主持工作的副厅长的。
正当姚娟思绪乱纷纷，沮丧万状的时侯，她丈夫常波出罢差，兴兴头头地由远方回来了。见她恹恹地躺着，叫唤她几声也不应，就伏下身哄了她老半天。姚娟这才把心中的恼、恨、悔、惧，全说了出来。
常波的职位不及姚娟，仅是正科级。但他於官场学倒很上心，这方面有半篓子学问，处事也颇圆通。办起事来不紧不慢，和人交往不远不近，得罪人的话从来不说，出力不讨好的事从来不干。因此，不少同事，暗中谑称他是小官油子。姚娟别的方面瞧不起他，对他这一套本事却挺服气的，碰到了不顺心的事，常常囫囵着揣回家，让他出点子。能让这两人结为夫妻档，老天爷一定费了不少心思。
常波听姚娟细细讲了事情头尾，以及她苦恼的缘由，先攒起眉头寻思了一刻，最后淡然笑道:
“我当有啥压头的鸟事呢，竟把你愁得一佛出世，二佛升天。其实，攥起来千斤重，松开指头羽毛轻，这事容易对付着呢。暂停庄梦晓的职，咱就承认算是走了一步臭棋，可是咱也可以`悔棋\u0027呀，再把他职务恢复不就一了百了啦？在局里，他庄梦晓无论是卒，还是马，终究是一枚棋子，你是摆弄棋子的，爱怎么摆弄他就怎么摆弄他，这回没摆弄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再摆弄他。这是个跌打的格局，难道能改了？你犯哪门子愁啊？”
小官油子说得头头是道，却忘了一点，姚娟的这道扎手题目，不就是由“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”而摆弄出来的吗？姚娟也忘了逻辑中的这个前提项，听了常波的分析，点了点头，心情平静多了。她接了常波一个深吻，这才说:
“我也这么想着唻，只，只是……”
她说到这就嗫嚅着不说了。
常波和她夫妻六七年了，一听就知道她这“只是”后面掖着什么内容，便笑着说:
“我明白，我明白！你是怕丢了面子，煞了威风。”
常波不等姚娟答话，接着说:“是啊，你停了他再把他恢复，倒像是你被迫自低身架，移船就岸＿＿这样做，虽说救了一步棋，但大面子上倒丢了一分……嗯，咱们是得再想个周全的办法。”
姚娟确实正是为着这一点，脑筋转不弯来。
常波闭眼思虑了好大一会儿，忽然兴奋地一拍腿说:
“有啦！有啦！你呢，先稳住那个马骐。估计那几封信就是他唆弄一伙人写的。庄梦晓那人，你先不用管，就看我的吧！”
姚娟仍不踏实，狐疑地瞅着他。他趁势把姚娟搂住，抱起来便向卧室走。边走边给姚娟喂“荤菜”:
“嘿，出差小半个月了，甭再拉那些闲琴。还是快点儿享受夫妻乐章，浇浇你那块旱田吧！”
姚娟微微张着嘴，软软地贴着他，在他后腰绵绵柔柔拍了一巴掌。她的眼已饧了，脸已发烫了，心房更开始突突地乱蹦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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