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李阿姨死了。
久别重逢后不过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时间，李阿姨就死在了大雨倾盆的夜晚。
双目惨白形容枯槁的老人的面孔，时而微笑，时而面无表情，时而满含怨毒。在他的眼前彼此重合交叠，仿佛梦魇。
孙渺的头涨得厉害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。
耳边乱哄哄的，充满了嘈杂的声响，有人声，有哀乐……那是什么人的葬礼？
不知道，不清楚，因为死去的人太多了，就像哥哥说的那样，每到这样的雨天都会有人死去。
男人女人年老的年少的……
【听说了吗？】有孩童的嗓音在耳边响起。
他转过头，对上一双黝黑漆亮的眸子，略显凉薄的单眼皮有种超出同龄人的淡漠。
【听说什么了？】他茫然。总感觉这场景好像在哪里看见过，十分眼熟，就连对方所说的话语，都仿佛已经听了不下几十上百次。
他这是……怎么了？
对面的男孩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不安，黑白分明的清冷眼瞳中浮现一丝关切：【你的脸色不太好，要不要喝点水？】
他摇摇头，既是对对方的回应，也是想要把那种异样的既视感从脑子里驱逐出去。但是一抬眼，看见树影婆娑间斑驳的阳光，整个人又禁不住一怔。怎么会……
【天怎么突然就晴了……】他口中喃喃着，分不清是询问还是自言自语。
倒是身旁的男孩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：【都下了有一个礼拜了，可不得出晴了嘛。再下下去，村子塘里的水全都涨起来，村子非得淹了不可。】
【原来是这样啊。】他恍惚地答应着，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，可是想破了脑袋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。
他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落在男孩儿眼中，就变成了犯傻。
男孩轻轻地笑起来，拿肩膀轻轻的碰了他一下，半开玩笑地说道：【难怪大家都说你傻，看起来是傻头傻脑的。】
他听了这话，倒也不十分愤怒，因为他看出那双含笑的眸子中并无恶意。嘴上却不甘示弱：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，跟傻子做朋友的不也是傻子？】
小孩子之间话赶话常容易口不择言，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吵起来，甚至动起手来的，也不在少数，可是他们两个好像永远也吵不起来。
他是懒得吵，而旁边那位……说不上来，他总觉自己这个朋友像是个没脾气的。
明明他们第一次发生交集的那个下午，对方的一招铁头功直捣黄龙，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会叫的狗不一定咬人，但不叫的狗咬起人来必定凶狠异常。
……奇怪。
他探究地看向对方，面对方才的问题也只是好脾气地点头：【是啊，所以我是大傻子，你是小傻子。】男孩笃定地说道。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：【凭什么你是大的，我是小的？】
【那好，你是大傻子，我是小傻子，这样就好了吧。】男孩答应地十分地痛快，语气却有些可疑的敷衍。
【好什么好啊，又不是什么值得争取的荣誉。】他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，将视线投向远处的田野，在嘴里小声嘟哝，【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，简直比我哥还烦人。】
男孩立刻接口道：【也不是不可以。】然后笑着眯起眼睛，【那你先叫一声哥来听听。】
他嘟囔一声见鬼了，张口反驳道：【谁要你做我哥哥啊，我又不是没有哥哥。再说了，明明是我比较年长吧。】说着，他一勾手指，【叫一声哥哥听听，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这个弟弟了。】
男孩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沉默下来。
【干什么不吭声啊。】他有些不满，却看见对方的目光垂落下来，似乎有些忧郁的模样，登时有些不知所措，【诶，我就那么一说，不叫就不叫呗，我又不差你这么个弟弟。实在不行，我给你当弟弟行嘛？哥，哥？】
他边说边凑过来脸小心观瞧着对方的神情，却见后者突然噗嗤一笑。他愣了一下，立刻有种被耍了的感觉。
【我……】一句脏口已经跑到了嘴边，可是看着那张笑吟吟的面孔，他又实在张不了那个口，或许就像那句老古话说的，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？
他这么想着，伸出两只手想要捏住对方软软的脸颊肉，不伸手打人，捏一捏总还是可以的，谁料他才刚一抬手，对方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地闪躲开去，主打一个身手敏捷。
他于是干脆扑上去。
两个人顿时在树荫下滚作一团，也不当真，跟狗崽子玩闹似的。
最后，还是他第一个举手投降：【行……行了，不闹了……】他仰躺在柔软的泥土上，一下下地喘着气说道。
他一开口，男孩立刻松开手，一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靠着树坐好，一边仔细地帮他拍去身上的尘土。
他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，渐渐缓过气来，看着拍打干净自己身上尘土，默默在他身旁坐下的男孩儿，突然起了些坏心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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